灯下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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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顿，夜晚睡在葛布帐子中，童仆拿着大扇子 在我面前扇扇，非常舒适，就着凉风睡着了。 时间长了，童仆也睡着了，把大扇子丢在床上， 他的鼾声如雷。我惊醒了，以为风雨将要来了， 就抱膝而坐。一会儿听到耳旁有东西的飞鸣声， 如歌唱如倾诉，好象很哀怨很仰慕。拂过胳膊 刺痛肉，扑腾过来叮脸，我的毛发全都竖起， 肌肉都在颤抖，两只手轮流拍打，手掌湿得好 象出了汗，拿过来一闻，是鲜血的腥味。非常 惊愕，不知怎么回事，踢醒童仆叫道：“我被 什么东西弄得很难过，赶紧找蜡烛来照。”
数千，都集在帐子上，见到烛光便乱逃，如同 蚂蚁就象苍蝇，尖利的嘴巴饱涨的肚子，光溜 圆红。我骂童仆道：“这些不是吸我血的家伙 吗？都是你不小心，撩开帐子放它们进入。它 们是异类，防范如果周到，怎么能够为害于人 呢？”童仆拔了蒿子捆在一起，在一端点上火， 它冒出浓烟，左挥右舞，绕床几圈，赶蚊子出 门，回我道：“可以睡了，蚊子已经没有了。” 我就摸摸席子，准备睡，叫着天叹道：“老天 啊为什么生出这些小东西来毒害人啊？”
厚待自己而埋怨天之本来呢？天覆地载之间， 阴阳两气弥漫酝酿，赋予万物各自的形体授予 万物各自的体质，人和物便各自不同。大的有 犀牛大象，怪的有蛟龙，暴烈的有虎豹，驯良 的有麋鹿和庸狨猴。长羽长毛的是禽是兽，裸 体的是人是虫，没有什么不是被天地所养。虽 然大小长短不同，但是赋予他们各自的形体是 一样的。从我们来看万物，就认为人贵而物贱； 从天地来看万物，果然有谁贵谁贱吗？如今的 人就看重自己所推崇的，号称自己是长是雄， 水里陆上的物，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不是高处 的用罗低处的用网捕捉，山上的用于进贡海里 的用于祭祀。青蛙也不能逃命，鸿雁也无法藏 匿它们的踪迹。人吃的东西，可以说是太多啊！ 那么动物就不可以吃人吗？这大夜晚的，蚊子 举一下嘴，就号叫着向天哭诉它。如果被人所 吃的东西都呼号了向天告状，那么天要惩罚人 又该怎么样呢？
还可以说的过去。而蚊子是那么畏惧谨慎，害 怕白昼，不敢显露它的身影，躲在人看不见的 地方盯着，乘人困乏的时候，然后才有所求取。 如今有我们的同类，吃饭喝汤，相同；娶妻养 子，相同；衣冠相貌，没有什么差异。光天化 日之下道貌岸然，钻同类的空子侵犯他们。吮 吸民脂民膏，使他们饿倒在荒野，流离在路途， 呼天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没有怜惜他们的人。 如今您一被蚊子所叮就睡卧不安，听闻同类相 残却置若罔闻，这岂是君子先他人而后自己的 作为啊？”
披上衣服出门，坐了个通宵。
为奴仆，亦当“号天而诉”啊！我当然知道， 这是方孝孺借童仆口，抒己之见。但，你既然 号称天下众生平等，童仆与你，难道不也是平 等的吗！自己却视童仆为你打扇，踢、骂童仆 为自然。指责他人头头是道，自己高高在上的 不平等，却熟视无睹。灯下黑的现象，对于既 得利益者，还真是俯拾即是。掌控着权力、资 本等优质资源，过着优沃生活的人们，太少不 灯下黑的。贫富差距太大的社会，认知差必定 特别大，危机四伏就不言而喻了。 2022年9月9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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